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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之技术哲学基本思想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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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我们研究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首先应该回到马克思所处的时代,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发现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马克思把技术界定为活动方式、生产方法等等;马克思的哲学体系中技术处于基础和核心的地位:技术决定着人与自然关系的演化,决定着人的本质;技术决定着社会生产力的进步;技术决定着生产关系的变革和经济时代的变迁。

关键词:马克思技术哲学  技术决定论  异化


 
KEYWORD:Philosophy of Technology  , Techno-Determinism,Alienation

ABSTRACT:When we study Marxist  Technique  philosophy,we should study the background which Marx lived in,and so we may be dig out the "REAL" Marxist  Technique  philosophy;Marx circumscribed technique as activity method and production mode and so on; Technique standed at the basic or kernel  situation in the Marx philosophy:tachnique was the determinant of the evolvement of the relation of human and nature,and the determinant of what is man,and the determinant of advancement of productivity,and the determinant of transform the epoch of economyA.


一、马恩技术哲学思想形成的历史背景

 

马克思技术哲学所产生的时代背景和对他的技术哲学进行评价的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不仅仅不同而且截然相反,十九世纪是理性和技术狂欢的世纪,而二十世纪主要是对理性和技术进行反思和批判,所以当我们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技术哲学进行研读和评价的时候,应该回到马克思技术哲学自身。

十九世纪是近代科学的鼎盛期,近代科学革命的种子在这一世纪获得了丰收,技术取得辉煌胜利,在十八世纪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胜利的基础上完成了第二次工业革命。莫尔斯的第一份电报的电文是:“上帝创造了何等的奇迹啊!”1 “到十九世纪,特别是下半叶,科学逐步成为主旋律,对文化的各个层面施加越来越大的影响…… 科学技术在他的文化背景中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科学技术升任为主角,科学家在十九世纪是受人尊敬的职业。……十九世纪不仅是科学知识、技术发明的鼎盛期,也是科学在文化中地位的鼎盛期,科学家在社会中地位的鼎盛期”2对技术的推崇和欢呼,马克思并不是第一人,培根早就预言,操纵时代,改善人类生活的力量既不是宗教和政治,也不是思想,而是“机械技术上的发明”。“机械技术象被赋予生命力似的日益完善地成长。”3

对科学和科学家的反思及批判是二十世纪“后现代”的事情。科学在二十世纪特别是二十世纪中后期进入一个自我反省的时代。技术产品使人们逐渐认识到,随着科学技术自身的发展,以及技术产品神话般地涌现,其对人的思维方式、行为,性格特征以及未来的发展方面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我们的未来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是操纵在神秘的自己生长的技术手中。技术是给人类带来了一切,然而在技术所带来的一切中,人失去了自己的本性。马尔库塞认为,“技术本身已经成了一种系统的、科学的和精心安排的对人和自然的统治。”4有人甚至提出要暂停科学研究。

马克思首先是他那个时代的人,而不是二十世纪的哲学家。现在科学技术受到批评,技术决定论也因此名声不好,所以有些学者就急忙否认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不是技术决定论。把马克思的学术思想归结为技术决定论的看法并非贬义,意在突出马克思思想中技术所具有的无可比拟的作用,突出马克思技术批判思想的基本精神,当然也具有足够的事实根据。早在1921年,著名学者ALVIN
·HANSEN就在其撰写的《历史的技术解释》的论文中,认为“从根本上来讲,马克思的学术思想是以技术为基础对历史的一种解释,是一种技术的历史决定论”,这一看法被西方学术界广泛接受。5在马克思的思想中,技术承载着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并且反映出全部社会关系,体现着人对自然与社会自由的质与量。马克思曾断言,“工艺学会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以及人的社会生活条件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6技术对人与自然以及社会的能动关系的承载,体现着人类自由的历史性、阶段性与现实性。

 

二、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中的技术概念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7马克思实际上开始试图使哲学技术化,使哲学技术化必然离不开改变世界的技术,即必须把技术置于哲学的核心位置。

“哲学自古至今把技术遗弃在思维对象之外。”8 “技术即无思。”“哲学的知识……贬低一切技术的知识的价值。”([8],p.1),在马克思的时代技术并没有成为哲学注意的对象,但是技术的发展在现实中已经成为一切原因之原因。马克思在他的时代里依然承继着以往的哲学传统:并没有把技术作为其直接的考察对象,而是从其他的社会现象诸如资本等入手。马克思和恩格斯经过科学地分析,技术问题实际上成为其哲学的中心问题。但是正如前所述马克思并没有刻意地去分析和讨论技术概念,而是不经意间完成其技术哲学体系,因此也为后人研究留下了争论的余地。

马克思虽然没有直接定义技术是什么,但是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其相关的著作窥视马克思的技术哲学体系中技术的蕴涵。马克思指出:自然技术是“人对自然的活动方式”或“能动关系”9。是“运用于实践的科学”,是“怎样生产”的“特殊的方式和方法”或“操作方法的知识”,10即实践性的知识体系。是实现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结合的特殊的方式方法”11

劳动资料 “包括机器、器具、工具、厂房、建筑物、交通运输线等等”([10],P.636) “它们都是人类工业的产物 ;……都是物化的智力”。12

同时,马克思对机器、劳动资料、技术手段等,分别给出了明确区分。他说:“利用机器的方法和机器本身完全是两回事”。“因为机器是劳动工具的结合:但决不是工人本身的各种操作的组合。”“劳动资料是劳动者……用来把自己的活动传导到劳动对象上去的物或物的综合体”。“技术手段、如机器等”。13自然技术是自然科学与物质生产之间的中介手段。恩格斯也将技术发明作为“生产要素”中的一种“精神要素”,即除劳动和资本之外的“第三要素”([11], P607)。

 

三、技术揭示人的本质并决定着人与自然的关系

 

(一)技术揭示了人的本质。

马、恩首先立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考察人类的发展,强调从人类史和自然史的分化及其相互作用中来考察历史和人的本质;“劳动创造了人本身。直立行走一定是先成为习惯,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成为必然。”14在这里,直立行走和打字、游泳、开车等等都是技术。正是劳动的作用使人类得以形成,首先是劳动,然后是语言和劳动一起成了两个最主要的推动力。([14],p.377)手变得自由并能不断获得新的技能……手是劳动的产物([14], p.375)。恩格斯“提出了关于工具和手的辩证理论,从而动摇了被动物体和有机物体的划分。”([8],p.3) 劳动的发展就是技术的发展,劳动的进化史就是技术的进化史,“劳动是从制造工具开始的”([21], p.379)。研究劳动及劳动的人是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的根基:“事实上,除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外,抱着人是‘有理性的动物’这个定义不放的倾向,仍然妨碍着哲学承认人是‘劳动的人’(homofaber)这个在今天相当重要的概念。”15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自始至终都在寻求最基本的生命需求的满足,而这种满足只有在人的物质生产活动中即劳动中才能实现。“生产的技能,对于人类的优越程度和支配自然的程度具有决定的意义:一切生物之中,只有人类达到了几乎绝对控制食物生产的地步。”([23], p.18)

在人的劳动中,形成各种各样的关系,这些关系的总和,构成对现实的人的整体描述。现实的人是实践中的人,是在活动中、劳动中创造历史的人。“历史不外是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而“人们有历史是因为他们必须生产他们的生活”,“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人的本质是制造和使用工具。无论是制造工具或是使用工具,都无疑是技术问题,正是技术使人成为了其自身。如果“从历史运动中排除掉人对自然界的理论关系和实践关系,排除掉自然科学和工业,就会得出唯心主义结论。”16

技术体现为工业的本质,而工业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或人的本质的表现。马克思指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全部人的活动迄今都是劳动,也就是工业,就是自身异化的活动。”17 “工业是自然界同人之间,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同人之间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17],p.185)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这样的历史活动,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它,现在和几千年前都是这样。” ([7], P58、79)正是人的满足生存需要的实践活动以及人在历史活动过程中对物质生活资料的永无止境的追求,才使技术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才赋予技术以特别重要的人类追求自由的意义。

(二)技术的演化决定着人与自然关系的演化。

首先技术决定着并实现着人对自然占有。在人类早期,由于人的能力低下,技术水平刚刚摆脱利用自己本能,即仅仅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工具的时期。“狭义的动物也有工具,然而这只是他们的身躯的肢体;动物也进行生产但是他们对周围自然界的作用在自然界面前只等于零。”这时人对自然的再创造的水平极低,与动物处于同一水平。但是“手的专业化意味着工具的出现,而工具意味着人所特有的活动,意味着人对自然界的具有改造作用的反作用,意味着生产。”“只有人才办得到给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记。”([14],p.273) “人消灭植物,是为了腾出土地播种五谷或者种植树木和葡萄,他们知道这样可以得到多倍的收获。把各大洲的种系都改变了。植物和动物经过人工培养以后,在人的手下变得再也认不出它们本来的样子了。”([14],p.382) “一切生产都是个人在一定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而进行的对自然的占有。”18

其次技术完成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人在技术的武装之下,不断地向自然进军,但这种进军会遭到自然的报复。恩格斯在技术狂欢的十九世纪就已经警告人们:大自然对人们的惩罚。“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因此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象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我们对自然界的全部统治力量就在于我们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 “自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我们越来越有可能学会认识并因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们的最终常见的生产行为所引起的较远的自然后果。……越能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体性……反自然的观点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14],pp.383-384) 我们应该注意到恩格斯并不是主张放弃技术而是主张在“我们统治自然界”的前提下对我们盲目的行为进行控制。“ 社会地控制自然力以便经济地加以利用,用人力兴建的工程以便占有或驯服自然,——这种必要性在产业史上起着最有决定性的作用。”([18],p.219) 正是技术推动着人与自然关系从原始的天人合一,到近代的天人对立,再到未来的新的天人合一。

总之,在马克思这里,只有技术才能满足人类活动的需要并创造出新的需要;基本的技术活动本身即是满足人类需要的最初的活动;通过创造事物来满足人类需要的活动即是人作为人的活动。

 

四、技术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

 

生产力的状况就是技术水平的反映。生产的进步依赖于技术的持续提高。生产力的进步其实质就是技术的进步。“随着大工业的持续发展,创造现实的财富……决定于一般的科学水平和技术进步或科学在生产上的应用。”([10],P206) “必须改变劳动过程的技术条件和社会条件,从而变革生产方式本身,以提高劳动生产力。”([18],p.202)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这里技术不仅直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而且也是社会发生变迁和革命的直接的和最终决定性的因素:

“蒙昧时代高级阶段从弓箭的发明开始。由于有了弓箭,猎物便成了通常的食物,而打猎也成了常规的劳动部门之一。弓、弦、箭已经是很复杂的工具,发明这些工具需要有长期的积累的经验和较发达的智力,因而也要同时熟悉其他许多发明。……弓箭对于蒙昧时代,正如铁剑对于野蛮时代和火器对于文明时代一样,乃是决定性的武器。”

“野蛮时代低级阶段从学会制陶术开始的。”

“中级阶段在东大陆是从驯养家畜开始的;在西大陆是从靠灌溉之助栽培食用植物以及在建筑上使用土坯和石头开始的。”

“高级阶段从铁矿石的冶炼开始,并由于拼音文字的发明及应用于文献记录而过渡到文明时代的。”

“有犁以后……生活资料在在当时条件下实际上无限制的增加,便有可能了。……这样以来,人口也迅速地增加了。”

“文明时代是学会对天然产物进一步加工的时期,是真正的工业和艺术的时期。”([14],pp.19~24)

“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10],P67)

列宁指出:“只有把社会关系归结于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于生产力的高度,才能有可靠的根据把社会形态的发展看作自然历史过程。不言而喻,没有这种观点,也就不会有社会科学。”19

在社会的发展中技术是一个永恒的动力,技术及技术的物化决定着时代的变迁。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所说的“手工磨产生了封建君主的社会,蒸汽磨则产生了工业资本主义社会”。这个格言已作为技术的社会作用的一个至高无上的思想。马克思在为《人民报》创刊四周年所作的演讲中,对技术的巨大历史作用和革命力量作了十分精辟的概括,认为这个社会革命并不是1848年发明出来的新东西。蒸汽机、电力和自动纺机甚至是比巴尔贝斯、拉斯拜尔和布朗基诸位公民更危险万分的革命家。

马克思把劳动资料与经济时代联系起来从而揭示了从一个经济时代过渡到另一个经济时代的历史过程的实质和内容,强调了劳动资料(技术)在这个改变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前苏联学者尼·阿·洛赫马洛柯也断言 :“马克思强调经济时代是以劳动的技术手段来划分的。”20马克思指出 :“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技术如何展现),用什么劳动资料(技术的展现)生产。”([9],P.168)在《资本论》第二版时,他在“怎样生产”这句话的后面特意作了一个重要的注释 :“从工艺上比较各个不同的生产时代”,只在“史前时期是按照制造武器和工具的材料,划分为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的。”([9],P.168)他还明确指出: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结合的特殊的方式和方法(即技术),使社会结构区分为不同的经济时期”。21列宁也指出 :“由于有各种不同的技术方法,我们看到资本主义发展的各种不同的阶段。”22 “很多这样的工具,在很早以前,在工场手工业时期就已经发展为机器,但并没有引起生产方式的革命”。而大工业是“必须用机器来生产机器”,“这样,大工业才建立起与自己相适应的技术基础,才得以自立。”([9],P386)马克思主义认为 :生产技术是区分经济时代的标志。生产技术即“怎样生产”,是指将知识形态的技术物化为生产过程中的方式方法、工艺流程、操作规则以及组织、管理程序与方法等。有什么样的生产技术,就要“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任何一个时代生产的技术和这个时代的生产资料密不可分的.没有脱离具体生产资料的技术也没有脱离具体技术的生产资料。只有生产技术才是使生产活动得以进行的决定性因素。因为劳动者和生产资料,在彼此分离的情况下只在可能性上是生产因素。凡要进行生产就必须用“特殊的方式和方法”使它们结合起来。马克思认为,‘社会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基础是经济关系,而经济关系是指一定社会的人们用以生产生活资料(技术)和彼此交换产品的方式说的。因此,这里面也包括生产和运输的全部技术装备。这种技术装备,照我们的观点看来,同时决定着产品的交换方式以及分配方式,从而在氏族社会解体后也决定着阶级的划分,决定着统治和从属的关系,决定着国家、政治、法律等等。’”23 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18],p.179)

技术使整个社会关系依赖于技术。事实上,技术对社会经济、对生活质量、对社会关系的改变,对社会政治和文化,都有其决定性的作用和影响,马克思和恩格斯曾多次阐明了技术对社会历史发展有决定性意义的观点。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中,技术是作为直接生产力而对社会发展起决定作用的,它不过是经济决定社会发展的典型的、突出的、更本质的表现。J.霍麦斯视马克思主义就是技术哲学 :“马克思主义自认为是‘技术时代’的根据。……所有社会现象的方式,包括经济关系,都被马克思主义解释成技术生产力的作用。一切事物都依赖于技术发展。 ” J.霍麦斯认为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的“第一个商标恰恰是技术统治论”。24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由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始创于他们对技术的根本性思考,是马克思或恩格斯哲学学说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米切姆强调技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地位,指出“对技术的解析构成马克思思想的一项主题”,“尽管人们经常认为马克思将技术列于经济之下的次要地位,但明显的事实是,马克思所作的恰恰正相反,是将经济从属于技术。”25

马克思把一定的社会生产方式等同于一定的工业阶段,而一定的工业阶段又意味着与此相关联的生产力。他认为,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因而必须把人类的历史同工业和交换的历史联系起来研究和探讨。技术作为生产力是人类追求自由的工具,是推进人类自由的强大动力。马克思总是站在人类整体文明进步与社会发展的高度来理解作为生产力的技术在人的自由与解放中的巨大作用,总是从历史发展的过程与现实的密切关联中去认识技术、生产力与人类劳动的意义。在马克思的思想中,技术既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也不是社会系统中的一个孤立要素,而是在历史的发展着的社会系统中的一个对人的自由与解放起核心作用的变量。正如马克思所说,机器所具有的巨大力量,并不是以单个机器所具有的能力表现出来,而是在机器的系统应用中、在规模性的生产活动中,在工厂制度中,其结果是“机器对以工场手工业中的分工为基础的生产方式,以及对建立在这种分工基础上的劳动力的各种专业化发生否定的作用 ”。([10],P.155)而这种否定恰好表现为它对人与自然以及社会关系的具体承载。技术作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必然通过对社会制度的变革得到表现,因而它是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尤其是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的基本动力,同样也是人类社会生活的自由基础。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和《资本论》中,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各种思想和观念,深深地渗透着这一思想。([18],p.33)生产力作为社会变革的动力,具有根本的重要性,而在社会生产中占主导地位和起主导作用的东西是技术的发明、创造、改进与大规模的使用,技术在社会生产中的首要性和核心作用正是通过社会组织形式的变革凸显出来。

五、技术异化

 

技术异化是马克思技术哲学关注的焦点。在马克思看来,无论社会分工的产生还是国家的出现,在本性上都是技术或工业在社会生产中应用的结果,因而,人的异化也是技术或工业的一个必然的结果。“分工所具有的限制人的使人片面化的影响。”([14],p.262)在他看来,人类有一个历史的本质,但在人类的产生、发展过程中,人类历史的本质被客观化、异化了。人类相对于自身及其本质而言是异化的,是技术的作用,人在历史与现实的技术中推进了自身的进步与发展,但也在生存斗争中丧失了自己的真实存在,成为自己的陌路人。基于技术进步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把人的经济的和政治的异化凸现出来,技术构成了对人的自由本质的巨大的异已力量。

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技术、机器的改进和生产力的发展并没有使人得到更加合理的、自由的发展,相反,它加强了人的奴役,人越来越表现为物的奴隶,社会中到处充斥着商品拜物教和货币拜物教。就人的价值被尊重的角度看,从古代世界发展到现代世界甚至是一种倒退。马克思说:“古代的观点和现代世界相比,就显得崇高得多,根据古典的观点,人,不管是处在怎样狭隘的民族的、宗教的、政治的规定上,毕竟始终表现为生产的目的,在现代世界,生产表现为人的目的,而财富则表现为生产目的。”26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一切激情和一切活动都湮没在发财欲之中。技术的胜利是以人的物化为代价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每种事物好象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为有效的神奇力量 ;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新发现的财富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根源。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现代工业、科学与现代贫困、衰颓之间的这种对抗,我们时代的生产力(可能指的是技术)和社会关系之间的对抗,是显而易见的、不可避免的和无庸争辩的事实。”27

第一,技术使人异化为片面的人

技术的发展使分工越来越细,人被迫局限于生产的某个局部领域,对局部领域以外的技术、知识则几乎一无所知。人片面地发展自己的智力和技能,成为智力上的或技能上的局部人、畸形人和“单向度”的人。马克思指出,在简单协作阶段,分工主要是一种根据生产工具不同而划分的行业分工,劳动者对生产的整个流程都是熟悉的,劳动者在他的行业内基本上是全面发展的;而工场手工业则发展了人的片面的能力。在工场手工业里,“不仅各种局部劳动分配给不同的个体,而且个体本身也被分割开来,成为某种局部劳动的自动工具。”作为总体的工人被分成特殊的工人或工人小组,作为一种局部的工人,各自担任一种专门的职能,作为总体工人的一个器官,以至于工人的片面性甚至缺陷往往成了工人的优点。这样一来,工人就成了局部的和单向度的人,畸形的人。“工场手工业把工人变成畸形物,它压抑了工人的多种多样的生产志趣和生产才能,人为地培植工人片面的技巧。”28

第二,技术使人成为机器的附属物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工具理性的发展、技术的改进、合理的机械化使工人成为机器的附属物。在工场手工业时期,单个的或成组的工人,必须用自己的手工业工具来完成每一个特殊的局部过程,不但工人要适应生产的过程,生产的过程也必须适应工人。而在理性发展产物的机器生产中,这个主观的分工原则消失了。“在这里,整个过程是客观地按其本身的性质分解为各个组成阶段,每个局部过程如何完成和各个局部过程如何结合的问题,由力学、化学等等在技术上的应用来解决。”([28],p.417)劳动过程越来越被分解为一些抽象合理的局部操作,工人同作为整体的产品的联系被切断,起支配作用的是各特殊过程的连续性、单一性,这种连续性和单一性使工人成为机器的附属物,死劳动支配着活劳动。马克思指出:“在这里,过去劳动———在自动机和由自动机推动的机器上———似乎是独立的、不依赖于 [活]劳动的 ;它不受活劳动的支配,而是使 [活]劳动受它支配;铁人起来反对有血有肉的人。”“被推动的死劳动已经具备,而活劳动只不过是死劳动的一个有意识的器官。”29这样,机器的特征就表现为“主人的机器”,而机器职能的特征则是生产过程 (“生产事物”中 )主要的职能,机器、技术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统治着人。总之,“在工场手工业和手工业中,是工人利用工具,在工厂中,是工人服侍机器。在前一种场合,劳动资料的运动从工人出发,在后一种场合,则是工人跟随劳动资料的运动。在工场手工业中,工人是一个活机构的肢体。在工厂中,死机构独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当作活的附属物并入死机构。”([28],p.463)

第三,技术使人道德败坏、堕落。对技术理性、经济理性、金钱的狂热追求直接导致了价值、道德的失落。资本家为了追求剩余价值不但不断提高劳动的强度,甚至不择手段,无视法律、道德,无视人的生命,不惜发动战争。而专家则仅仅追求技术的改进、发明,无视技术的后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证的一段话充分表明了工具理性的发展导致工人道德的败坏、不知礼义廉耻 :“通过制砖工场这座炼狱,儿童在道德上没有不极端堕落的……他们从幼年起就听惯了各种下流话,他们在各种卑劣、猥亵、无耻的习惯中野蛮无知地长大,这就使他们日后变成了无法无天、放荡成性的无赖汉……他们的居住方式是道德败坏的一个可怕根源。雇用少女干这种活的最大弊病就是,这种情况往往使她们从幼年起就终生沦为放荡成性的败类。在自然使她们懂得自己是个女人之前,她们已经变成粗鲁的、出言下流的男孩子。”([28],pp.508-509)在马克思看来,在资本主义里,人的理性一路凯歌猛进,技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使它在不到一百年的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与此同时,资产阶级的贪欲使理性变成了工具理性,变成了疯狂攫取利润的工具,使人成为物、金钱的奴隶,使人的智力被物化、道德更加败坏。“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厉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诚、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7], P274~275)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28],pp.707-708)

技术异化是人类社会生产力不发展时必然经过的一个环节,必须付出的代价,是资产阶级为了自身的发展而牺牲无产阶级的全面发展的结果。“问题本身并不是在于资本主义生产的自然规律所引起的社会对抗的发展程度的高低。问题在于这些规律本身,在于这些以铁的必然性发生作用并且正在实现的趋势。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18],p.P100)

六、技术是人类消除异化、彻底解放、走向自由王国的实践动力

 

人类是所有存在物存在的存在,是那些展示自己本质存在的主人。人的本质是普遍的,也是各种可能性的整合。因此,人既是个体的存在,更是类的存在,群体的存在、社会的存在。在诸多制约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因子中,技术是最核心的和决定性的力量。人通过技术的发展而异化,也正是通过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而得到全面的发展。由此看来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精神实质就集中体现为追求人类自由与社会进步,追求人类的彻底解放。异化的超越与废除,根据仍然是以技术进步为基础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以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协调一致。技术的发展必然带来生产力的发展,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从而为人类摆脱对物的依赖性,扬弃异化,为每个个人的全面发展创造了物质前提条件。马克思指出:“……,劳动即生产活动对它本身的条件和对它本身产品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极端的异化形式,是一个必然的过渡点,因此,它已经自在地,但还只是以歪曲的头脚倒置的形式,包含着一切狭隘的生产前提的解体,而且它还创造和建立无条件的生产前提从而为个人生产力的全面的、普遍的发展创造和建立充分的物质条件。”([26],p.520)当然异化的完全克服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制度中才能最终实现,它意味着人类在更高层次、更合理的社会形态中成为一个整体,人成为人自身。

技术是人类追求自由活动的一种最基本、最重要的实践活动,它在人的存在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人在本性上是自由的社会存在,人的异化的产生说明人被压抑、扭曲、剥夺、制约或限制,这些都是与人的本性不相容的。克服人的异化,实现人的彻底解放,应该以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前提,应该以共产主义社会制度的建立为目标。只有在共产主义的社会制度中,才能实现人的彻底解放,才能从根本上克服人的异化。可见,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彻底解放和对异化的克服,必然以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前提,换句话说,是以技术或工业的巨大进步作为它的杠杆。生产力的高度发展,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将使得劳动、技术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是解放人的手段,人不再是物质的奴隶,人完全成了自己的主人。到那时,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前提,个人自由地实现着自己的价值。

马克思的伟大不是仅仅认识到其中的任何一方面:科学技术的威力和科学技术的负作用(异化)而进行欢呼或哀叹,也不是仅仅认识到科学是把双刃剑从而无所适从,而是认识到科学技术不仅把人类带到异己的地步,而且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也必将把人类带回到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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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80 p.481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 [M] 北京:人民出版社  p.374

[15] [德]F·拉普著  刘武译《技术哲学导论》 [M]沈阳: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  pp.2-3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80  p.191

[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p.127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 [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p.5

[19]《列宁选集》第1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80  P8

[20]阿·洛赫马洛柯著  王茂根译《技术进步与社会主义生产关系》[M]  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 1988  p.63

[2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80 p.44.

[22]《列宁选集》第3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57  p.196

[2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80    p.505

[24][荷兰]E·舒尔曼  李小兵译《科技时代与人类未来——在哲学深层的挑战》[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5,p.288

[25]C.Mitcham  Thinking Through Technology:the path between engineering and philosophy  [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4. pp.79-83

[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p.486

[2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80  p.4.

[2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80  P399

[2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p.566~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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